在当地群众的持续举报下,中央环保督察组2017年8月30日下午4时来到浙江省湖州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三天门大银山现场调查,当场挖出大量就地掩埋的死猪尸体。
一位知情人告诉《财经》记者,经过一周的山中作业,已挖出上万死猪尸体,约800吨。目前至少3名涉案人员被刑事拘留。截止记者发稿,环保部门尚未公布具体挖出的病死猪尸体数据。
47万头死猪去向待查
一段现场视频显示,几名警察戴着口罩,手拿小型摄像机拍摄取证。从褐色泥土里翻出来的是大量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死猪腐尸、骨头。尸肉与土黏连,腐烂变质,呈现黑灰色固体状,组织上的猪毛仍清晰可见。
已挖出的腐肉在山头成堆放置,等待运走处理。山谷水潭呈现红黑色,散发着刺鼻、辣人的恶臭。
“不能往下再挖了,越挖越多,怎么处理?”一名知情人告诉《财经》记者,在挖了一周约万头死猪后,由于担心无法及时处理,政府已经暂停了现场作业。
8月30日当晚,湖州市政府紧急会议成立“一办四组”处置此事。9日1日,湖州市公安局现场立案。湖州市政府会议内部通报称,通过核查涉案公司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台账,发现其从2013年起,开始收购死猪,且数量达47万头。
该中心处置站站长许刚、总经理俞恺、副站长傅娟娟已被刑事拘留。其中,俞恺在2014年环境污染案中被判入狱,3个月前刚刚刑满释放。
事发当地的村民持续举报。一位青草坞村的村民称,近年来,掩埋的死猪对周边的水源和空气污染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村民怀疑,事涉为湖州市星鸿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处置有限公司(下称星鸿公司)和浙江悟能环保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悟能公司)。
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和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与星鸿公司和悟能公司有合作关系。
这两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皆是孟伟庆。其中,星鸿公司经营范围为:危险废物的收集、贮存、处置、资源回收利用,提供相关的咨询、技术服务。
而悟能公司是拥有“热解炭化病害动物技术”的明星企业,经营范围为动物无害化处理处置技术的研发、咨询,相关设备的设计,相关处理处置项目的投资,环保专用设备的销售。
病死猪无害化处理有补贴
按相关规定,对规模养殖场病死猪无害化处理的补助是,每一头病死猪中央财政补助60元,地方财政补助20元,合计80元。
东部地区一度是中国重要的生猪养殖区域。浙江省农业厅、江省财政厅出台《关于做好生猪规模化养殖场病死猪无害化处理补助相关工作的通知》,规定规模猪场养殖环节的病死猪无害化处理费用按每头80元的标准给予补助。对由规模化猪场自行无害化处理病死猪的,补助经费给规模化养殖场。对实行集中式处理模式的,补助经费拨付给无害化处理运营单位用于收集、处理等。
然而,在2013年3月,上海黄浦江松江段水域出现了大量漂浮死猪。死猪来自上游的浙江嘉兴,至当月12日,上海共打捞死猪5916具。
原因是,养殖户未按规定将死猪进行无害化处理,直接抛尸入江,一时引起巨大的社会关注,扶持病死害动物处理产业成为焦点。
悟能公司成立于2013年08月23日,注册资本2000万元;星鸿公司成立于2014年12月5日,注册资本3000万元。
浙江省省级财政每年安排的病死动物无害化处理经费为4000多万元。2014年发表的《浙江病死动物无害化处理考察报告》称,对湖州市动物无害化处理厂,省补助360万元,市政府给予1500万元额度连续5年的财政贴息,并按全市年出栏生猪260万头的基数、每头每年补助一元的标准对处理中心补进行助。
在病死害动物无害化处理的高潮中成立的悟能公司,以“热解碳化”技术“全国首创”、“无污染”而获得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但举报者称,悟能公司以高科技处理病死动物的名义大量收购病死猪,却简单处理后掩埋在大银山上。
谁来做后续处理
2017年5月,针对村民再次向湖州市公安局开发分局龙溪派出所报案,公安局出示了一份环保局对大银山部分土层和水质的监测,检测报告显示合格,水质无色、微浑。
8月27日,浙江省环保厅回复:星鸿公司后山并未发现倾倒污泥迹象。通过核查星鸿公司所有病死害动物收集及处置台账,未发现有掩埋方式处置情况。悟能公司湖州无实体项目,从未收集处置病死害动物,也未发现掩埋场地。村民所举报的电焊味废气,实质为企业浇注制模废气。
目前,警方将目标锁定为湖州市病死害动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该公司和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都为孟雪灿。
2014年湖州市吴兴区法院的一份判决书认定,2011年至2014年4月,时任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董事长施政指使、授意其下属经营管理人员,将收集来的危险废物交由没有相应资质的单位和个人处置,判刑六年三个月,处罚金25万元。总经理俞恺判刑三年,处罚金十万元。湖州市工业和医疗废物处置中心有限公司犯污染环境罪,处罚金40万元。该案被列入最高法公布的八起环境污染犯罪典型案例。
《病害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生物安全处理规程(GB16548-2006)》规定,死因不明的动物尸体、经检验有危害的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等,应该通过焚毁、化制、掩埋或其他物理、化学、生物学等方法进行处理,以彻底消灭其所携带的病原体,达到消除病害因素,保障人畜健康安全的目的。
其中,掩埋的方法要求,掩埋前应实施焚烧处理,并在掩埋坑底铺2厘米厚生石灰,掩埋后需将掩埋土夯实,病害动物尸体和病害动物产品上层应距地表1.5米以上。
举报人和当地村民表示,大银山的死猪和其他病死动物的尸体都是随便掩埋,甚至曾经露天乱扔。
大银山现场停止挖掘后,如何确定掩埋总量以及如何处理已挖出的死猪尸体,成为当地政府的一个难题。
国务院办公厅2014年下发的《关于建立病死畜禽无害化处理机制的意见》称,地方各级人民政府对本地区病死畜禽无害化处理负总责。在江河、湖泊、水库等水域发现的病死畜禽,由所在地县级政府组织收集处理;在城市公共场所以及乡村发现的病死畜禽,由所在地街道办事处或乡镇政府组织收集处理。在收集处理同时,要及时组织力量调查病死畜禽来源,并向上级政府报告。在完成调查并按法定程序作出处理决定后,要及时将调查结果和对生产经营者、监管部门及地方政府的处理意见向社会公布。重要情况及时向国务院报告。
来自警方人士的消息称,随着案件的继续侦查,悟能公司、星鸿公司是否有处理死猪尸体责任,将进一步进行侦查。
(原标题:知情人透露,万头病死猪被偷埋在浙江大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