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暖化的议题是近世纪以来的大问题之一。去年底的第21届世界气候变迁会议COP21，法国提出“4/1000计划”，提议全球性的问题要全球性的解决办法：各国只要每年提高土壤碳含量4/1000，连续25年，就可大量减少空气中的碳，并改善地球暖化的状况。法国政府农业部估计，用有机农耕方式，利用植物的光合作用，可以在25年内把一千五百亿公吨碳再储回土壤里。这个计划踏实可行，一提出后，马上获得50个以上的国家与组织签署参与。

怎么进行呢？法国农业部估计，只要全球10％的农场和牧场，实施再生性的有机农业（regenerative organic agriculture)，做全面性的土地维护管理，就可矫正失衡状况，把地球暖化温度控制下来，同时增加土壤肥沃，增进食物质量，保住农耕地，和保障粮食来源，不须高度科技，不需新奇技术，也不需昂贵花费。

以下就是再生性农耕的原则，它也是创造健康生态环境的基础。

植物和固氮细菌是生命的基础

我们都知道植物很重要，为什么呢？因为只有它们才可以大规模行光合作用，制造碳水化合物。

碳水化合物的组成分子最多的是碳。这些碳一开始是来自于空气里的二氧化碳，大多经由植物，小部分由藻类和几种光合细菌把它转化成碳水化合物，这转化作用就是光合作用。碳水化合物就是糖类，有单糖，双糖，多糖等等。葡萄糖是单糖，麦芽糖是双糖，米、面、地瓜等富含淀粉以及木材的强韧纤维素主要组成份是多糖。糖类提供了生存所需的热量，也是细胞的结构分子。

植物很重要，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微生物也很重要，因为光是植物，光合作用还无法进行制造碳水化合物。植物要进行光合作用要经过一连串的化学变化，这些变化需要蛋白质和酵素（酶）的催化。这些蛋白质和酵素的重要组成小分子是氮。氮也是存在空气中，但是植物就无法转化氮了，这工作只有固氮细菌才有办法。这些固氮菌生长在土壤里、植物的根部和植物的叶表，它们可固氮但不能行光合作用，不能自已制造糖类，所以它们就和植物交换，它们供给植物氮，然后从植物获得碳。

固氮菌依靠植物获得碳，植物依靠固氮菌获得氮，这是地球所有生命的基础，进行的地点就在我们的脚底下，绝大部分在植物的根部。

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就是这样建立在植物与固氮菌的合作上，动物是要依赖植物和细菌才能生存的，我们“伟大的人类”能生存也一样，追根究源，也是要依赖植物与固氮菌，说起来应该对植物和固氮菌要每天恭敬礼拜赞叹才对。

生态系

有了固氮菌和植物，只要不破坏不过度干预，一块土地就可以演化形成生态系：草来了，树来了，虫来了，青蛙来了，鸟也来了…，其内的生物，不管动物，植物，还是微生物，每一个种类都有它的功能，每一个个体都有它的贡献，或合作或竞赛，其复杂与演变不亚于今日的国际外交关系。

生态系里最丰富最多样化的地方在土表一，二十公分，那里的生物最繁多，构成一个错纵的食物网。大的吃小的，小的吃大的，食物消化成废弃物，废弃物也可以是食物，食物又孕育出生命，最后会孕育成腐植质humus。它是很稳定的组成物可在土里存在数百年，富含有益菌群，浓缩的营养，和重新组合的有机质，它能封存大量的地球暖化气体，是很宝贵的组合物。含腐植质最丰富的地方并不远，只要看看森林里的土地和有机质的堆肥就知道了。

有植物和土壤里的各种生物才能形成腐植质，所以我们要保持土表有植物生长，以提供落叶枯枝给土壤里的生命，有了碳和氮的来源，它们就会发挥贡献。

生态系里有各种大小动物，都在为填饱肚皮而努力，看似竞争和杀戮才能生存下来，但是仔细观察，多的是互利共生的例子。

譬如植物，不能躲不能逃，是地球所有动物的食物，但是它的数量和种类却如此丰盛。原来，它的付出是有收获的。它提供花粉，花蜜，枝叶，汁液给蜜蜂，蚂蚁，鸟类，蝙蝠等，它们为植物完成繁衍扩散的任务。也有植物间接的先提供花苞和嫩芽给蚜虫吃，蚜虫引来肉食性的瓢虫和草蛉可替它授粉。

植物需要小动物才能繁衍后代，小动物也需要植物为食物和栖息地。植物有越多种小动物为它授粉越能确保后代，动物有四季不断的食物才能生长繁殖。多样性越高，生命延续的机会越大。

植物有一半身体是在地底下，由土壤获得营养，水分和站立的支撑。植物不是用光合作用制造碳水化合物就能存活，它还需要许多养份。除了需要氮制造蛋白质，很多养分像磷和其它元素，就存在地下的石头里，但是植物没办法把它们溶解出来使用，于是植物就和一些真菌类叫菌根菌的合作。菌根菌寄生在植物根部，伸出极长的菌丝到四周的土壤里，分泌消化液（酶，酵素）分解出那些营养素再送回给植物，植物则提供碳水化合物给菌根菌作为交换。

除了营养素，菌根菌还供应水份给植物。四处延伸的菌丝体就像扩展的根，让植物可以吸收更多的水份更耐旱，也能吸收更丰富的营养。除此之外，菌根菌围住植物根部就像保护层一样，菌根菌分泌的酵素就像杀菌的抗生素，让植物更能抵抗病虫害。

一种植物会有数种真菌共生，每种真菌能与不同植物合作，所以植物之间可以藉由地底下的真菌互通讯息甚至交换养分。有研究发现菌根菌可以把病虫害的讯息传递到远方的植株，让它们提早分泌抵抗物质。

地底下，植物除了跟固氮菌及菌根菌有合作契约，根部周围还有几千种的小生物共生，它们都需要植物的碳水化合物，并且以植物需要的维生素，胺基酸，酵素，激素作为交换。

所以一个健康的生态系就像一个完整的个体，各种动植物和微生物就是组织器官，地底的真菌就是串联的血液和淋巴液。生存其中数不清的生物都能蓬勃的繁衍，正因为它们互相依存，生命就是这么息息相关，这就是大自然的智慧。

生态系是由各种生物组成的，不同生物各有生活空间，各有不同的食物需要，也都能提供食物。多样化越高，土壤越肥沃，各种生物越能获得足够的营养。营养越多样越均衡，生物就越健康强壮；营养不均衡，生物就容易生病。

植物不健康的时候会散发不同的讯息引起昆虫或微生物的注意，所以比营养充份的健康植物罹患更多病虫害。杀虫剂治标不治本，并不能解决植物营养缺乏的问题。健康的植物有些蚜虫，才会有瓢虫等益虫到场巡逻。昆虫和微生物清除营养不足的作物，好让我们享受营养均衡的作物。有严重的病虫害是个表征，提醒我们要检视土壤和供水。

用除草剂除杂草也是有害无益的。不同的土壤状况会出现不同的杂草，连太贫瘠，太酸太硷，太硬，太湿缺乏通气，长不出农作物的土地都可以长出杂草。它们可反应土质情况，可提供土壤小生物营养，是土壤修复的开始。用除草剂反而破坏了修复的进展。

生态系里种类越多样，对逆境的抵抗力越强。环境变化，太热或太冷，干旱或降雨太多，各种类的数量会有变化，但整体来说，生态系是安定的。整个地球是个大生态系，物种消失和气候变迁都会影响它的平衡与稳定。我们要赶快种植森林，复育土地的健康，才能改变现况。

对健康的生态，我们无法像植物由空气里吸收碳，无法由土壤中吸收矿物质，也无法像微生物固氮、溶磷、及制造维生素等养分，但我们可以从旁协助，助它们一臂之力。

营造健康的生态系，我们能做什么？

其实我们无法主动养成生态系，我们要注意的是不要破坏阻碍生态的形成。

不要砍伐破坏，不要污染土壤、空气、水，也不要毒害草木、昆虫和微生物。

我们要退居次位，支持鼓励植物，动物和微生物，让它们发挥生态功能。这可以分几个方向：多样化的种植，提供食物和居所，喂养土壤小生物，补充营养，增加有益菌。

1、多样化的种植植物

自然界的植物组合非常奇妙。喜爱阳光的就长成大树或在开阔的草原，不爱曝晒的就长在树荫下；有的喜欢水，有的喜欢干燥，有的怕湿又怕干，也有的干湿都无所谓的；有特别需要肥份的，也有喜爱贫瘠土地的；根部有长得少而深的，也有长得多而广的，植物们天生就是要覆盖土地，就是要提供碳水化合物，让土中有源源不绝的食物以确保土中有多样化的生物，然后获得加倍的反馈，保障完整无缺的营养来源。在生态系里，植物才是老大。

我们在创造生态系的时候，就视植株的需求做组合，把各种品种种植在一起。有时不清楚植株需求或种植环境不如所愿，植株的适应能力往往超出我们的知识，真不行，也总有其它种类可以取代，不用想念那娇贵的盆栽，要想到创造平衡的生态系比起满足我们的欲求实在重要得多。

2、提供食物和住处

生态系除了植物，还有小动物，真菌，细菌，线虫等等。它们都需要住处躲藏，也需要源源不断的食物。

授粉的蝶和蛾，需要花朵提供花粉花蜜，但它们的幼虫却吃嫩叶维生，我们只好包容忍耐一下，或改种其它蔬菜，要着眼在大的生态平衡上。

冬天时，昆虫包括许多的益虫都休眠在落叶下，所以不要急着清扫枯叶，把下一年的害虫克星都扫除了。

冬天不易找食物，如果保留一些植株，提供果实，种子或核果，可以让鸟类度过冬天，来年春天时，就能孵出一窝窝的食虫高手。

生态系里生命是互相关连的，地上和地底下的生物越多样，土壤就越肥沃健康。

3、喂养土壤小生物

大自然一直在喂养着土壤里的小生物。

地上的植物持续不断的卸下老化的枝条和落叶，尤其秋天时节。看看森林地面就知道了，层层的的表层覆盖把土地喂养得暗黑松软，正是土壤小生物觅食与躲藏的好所在。

土表一，二十公分是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高的地方，这些小生物共同做工，把枝条落叶逐步分解。有机质腐化就是数不清的小动物和微生物在进食，在做接力式的营养传递，把大分子一步步分解成小分子，最后可以喂养生命的基础－固碳的植物和固氮菌。

只要用有机的方式循环使用有机质，就能养成涵水、透气、生物多样化、和肥沃的土壤。如果把枯枝落叶扫掉或把地面盖上塑料布，就切断了有机质的循环…没有生物多样性，没有肥沃的土壤，没有涵水力，就没有健康的植物。

所以保持土壤的表层覆盖有机质就是喂养土壤生物。叶菜类等一年生的作物最佳的表层覆盖物是草屑，树木和小树丛的是枝条和落叶。

有机方式简单，省力，自然，又有效率。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保护土地，肥沃土壤，增进植物和生态的健康。要复育土地，就要用有机的方式，要用有机质做好表层覆盖。

4、补充营养

只要把草屑，枯枝落叶等有机质回归土地，去喂养土壤生物，就是给土壤补充营养。土壤的肥力自然增加，营养成份均衡，不用调整酸碱度，也不用昂贵的进口肥料。可以少量补充的，尤其复育土地早期，是含微量元素的海草精，矿石粉，糖蜜，液态鱼肥，蛋壳等。

不补充有机质，只用化学肥料，认为是在喂养植物，却断绝了土壤小生物的营养来源。为了对付病虫害使用化学或有机的杀虫药剂，结果是土壤小动物和微生物也都受害，破坏了生态系的多样性和稳定性。没有固氮菌和菌根菌，植物就没有完整的天然营养，只能依靠化学肥料。土壤没有土壤生物的活动，会逐渐变硬，不透气，不渗水，变酸，易于流失。今日的惯行农业和森林砍伐之后，土地就是这种状况，叫做沙漠化。

以有机方式照顾土壤，土壤就会逐渐变得营养又健康。厚厚的覆盖物，底层已分解与土壤混合，充满微生物，大都肉眼不见，只见小昆虫和真菌菌丝。微微的湿润正是微生物最爱的环境，就像堆肥，我们只要提供有有机质，水分和微生物，剩下的大自然就接手了。

5、增加有益菌

急性子的人可以自己制作或购买固体和液体堆肥增加有益菌。它们对植物的健康非常重要，如果用化学肥料和杀虫剂就会破坏这些族群。有耐心的人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持续的把枯枝落叶回归大地，然后耐心的等上一、两年，有了太阳、空气和水，生态系自然天成，不费功夫。

模仿森林的有机质腐化堆肥，我们也可以自己制作，把有机质堆放在一起堆肥，创造微生物的繁殖环境。有含碳的材料和含氮的材料当食物，有空气，有水份，小动物和微生物就会大量繁殖。成熟的堆肥含有多样化的小生物，腐植质，和平衡的养份，正是植物和土壤生命所需要的。

复育土地时，堆肥可以提供微生物和营养，建立生物多样性。使用时可以拌入土壤，也可铺在土表再覆盖草屑和落叶等有机质，然后就交给大自然去发酵。所以有机农夫要勤快也要恰到好处，要把有机质留住，做好堆肥，把营养回收，借以增加有益菌。

腐熟堆肥也可做液体堆肥，迅速繁殖微生物，立即补充土壤的微生物，是短期的醱酵作用。用一点腐熟优质的堆肥，放在水里，加些微生物的食物，像糖蜜，海带水，液态鱼肥，岩石粉微量元素，然后打气，补充氧气，几天后就可使用。

可以洒在土里，立即补充土壤的微生物。也可喷在植物上当作保护层，防止有害的微生物附着。它不是肥料也不是杀虫剂，而是有益菌的加强剂。

不够优质的堆肥或氧气不足，培养出的不是土表有益微生物，但也无妨。培养过久，微生物用尽养分后会死亡，施放在土壤是养分补给，不是补充有益菌。为了确保安全，这些液肥不要浇在食用的叶菜类叶片上，浇水后过两周等厌氧菌都死亡再采摘。

发酵微生物有益菌群，如酵母菌，乳酸菌，是我们食物常用的菌种，用来制作酱油，醋，酒，面包，泡菜…。它们存在大自然中，有的好氧，有的厌氧，有的介于其中。它们能提供的东西可多了，除了乳酸，醋酸，酒精，还提供维生素，酵素，荷尔蒙，抗氧化剂，和抗生素，贡献极大。

发酵微生物无处不在，植株表面，空气中，到处都有，尤其大量存在于半腐化的环境中，森林里，堆肥里，我们都可闻到那种香味。市售的EM菌就是发酵菌群。有机园地里有有机质自然腐化，不虞匮乏它们的存在。

菌根菌对植物的生长非常重要，它跟植物根部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菌根菌喜欢有氧的环境，土表一，二十公分处最多。所以树林或草原，尤其少有干扰的森林里，翻开树木的落叶覆盖就可找到它们。

土质硬实，排水不佳会限制它们的生长；化学肥料和杀虫剂会杀死它们；常常犁地翻土会破坏它的网状结构；买来的土壤通常缺乏菌根菌。

菌根菌可以购买，撒在土表，加速土地复育。也可自制堆肥，用时间和耐心等待它们形成。有了它们，植物才能吸收土中的磷等微量元素，耐旱抗压，健康又快乐。

附：再生性有机农耕（森林农业或统合农业等名称）的案例

“统合而生”（Life in Syntropy）这个短片是由记者Agenda Gotsch 所制作，在第21届世界气候变迁会议COP21中放映。

它记录了巴西的森林农业家Ernst Gotsch，购买了一块近500甲，已因砍伐锯木而耗竭的山林后，如何开始种树，实施再生性农业，模仿自然。不过几年功夫，该山林的气候改变，温度降低，土壤因有机质覆盖而增加，土地涵水增加不再干旱，森林农业的多样化种植增加了诸多的农产品…

影片地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SPNRu4ZPvE

注：本文来自《琉璃光》杂志2016年第5期，有少数删节，全文请见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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